坐台的姐姐,洗脚的妹妹

坐台的姐姐,洗脚的妹妹

白日的喧嚣完全不见了,才九点,街道上人烟稀少,我把钱包从背包里拿出来捏在手上,才敢继续往前走。

不敢走太远,身后突然闪出一个中年男人,用拗口的中国话问我是不是要按摩,我点点头,朝楼上望过去,里面探出一个脑袋,朝楼下的保安说了几句就走了。

保安指指楼上,摆着手嘴里说着“no!no!”,又引着我走向了对面的一家昏暗的楼道,我心里有点发毛,但酒店就在楼下不远,也就大胆地上去了。

门口接待的柜台有一个男人在数钱,一直没有抬头,周围坐了几个穿着玫红色套装的服务员,一个个倦容满面,没有人招呼我。

我尴尬地问了几声,那个数钱的男人才抬起头,让我先交钱再进去,态度有点恶劣,好像对我这个不速之客不怎么欢迎。

一会一个小妹就端了洗脚水进来,跟中国的不一样,就一个塑料盆,里面的水还淹不住我整只脚。

周围的座位东倒西歪地睡着几个服务员,等我进来时,她们突然像一群被惊吓的到鸟儿一样,全部起来出去了,我嘴里说着抱歉,但还是一屁股坐下去了。

小妹拿着椰子油又进来了,扎着马尾、面容清秀、身材瘦削,看样子比我的年纪还小,但是走路的动作有点特别,好像肚子一直往前挺着。

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,但是始终想不起来,但脑海里总是有个印象。

“你看起来很小,多少岁了?”我问

“十八岁。”

“现在不应该在上学吗,怎么在这里工作。”

“我生了一个小女孩,马上快两岁了。”

“哦”我附和着,好像应该给点祝福,但说出来的话又很干。

她的力度不是很大,好像全身心投入到了和我的对话中。

“你现在是怀孕了吗?我见你好像走路不是很方便。”

“对,第二个孩子。”

“一个月能挣多少钱?”

“5000比索吧。”

折合人民币算下来七八百块钱,用于一家人一个月的生计。

“发工资了也要往家里寄钱?”

“一部分自己用,还有给自己的孩子,一部分就给家里寄过去。”

“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呢?”

这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,但是她停了很久,然后才说“还有两个弟弟在上学。”

老实说,她的手法不是很好,鉴于她的年龄和身体,我也就默默不说话了。

“你是中国人吗?”她突然问我。

在得到我肯定的回复之后,她好像若有所思,后来她提及到自己的有长辈是中国的,但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
确实她的肤色看起来没有当地女孩那么黑,没有那么的“菲律宾”。

我又仔细地看了看了她,俊俏的下颌角,翘鼻子,还有那稍微上扬的眼角,实在是像极了某个人。

到底是像谁呢?

我只感觉到脚底传来一阵热量,椰子油的味道愈发浓烈,她的影子渐渐模糊,只剩下一个黑影在晃动,忽然,黑影靠近了我,我猛一睁眼,就在那一刹那,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。

今天下午到了长滩岛,乱七八糟收拾了一下已经是晚上了,我和朋友吃了点东西,决定去街上的酒吧玩玩。

出发之前特地做了攻略,这地方有个“十五杯”挑战的玩意,说是能喝完老板调的十五杯酒,就能得一件纪念T恤。

酒吧就在街边,跟在中国的酒吧不一样,朝街的那一面墙几乎是空的,左右两边各开了一个门,站着几个酒保,行人路过,里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海洋就在酒吧的对面,海风带着各个国家的味道从酒吧传堂而过,中国人的铜臭味、韩国人的化妆品的味道、老美的狐臭味,还有椰子树在白天被骄阳炙烤后光合作用的味道、街道上臭水沟的酸臭味和小摊上散发出来的水果腐烂的味道。

三个调酒的服务员,两女一男,男的长得像是混血儿,身材长相都一流,不过一脸丧气样。

我们点了四杯酒,花了300多比索(差不多共计五十来块钱),等到九点,吧台周围的人就多了起来。

坐我正对面的看起来是是个西裔的男人,身材矮壮,平头、眼睛又黑又大,一个人点了一罐啤酒,默默地坐在角落,也不玩手机,就盯着半空发呆。

斜对面来了一个牛高马大的老外,白人、大胡子、大肚子、头顶已经秃了,留下了一堆杂乱的卷发,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穿白裙子的菲律宾人。

那个菲律宾人看起来不像是女人,手臂异常粗壮、眉眼也显得粗糙,穿着露肩的白色长裙,一头已经褪了一半颜色的头发胡乱地在头顶扎了一个卷,一会刷着手机、一会跟胖子老外耳鬓厮磨。

旁边坐了一个戴帽子的韩国男人,年龄三十多岁,皮肤白净,但看起来身形单薄,他偶然往他左边喵了一眼,就把身子一直往另一面侧着,直到那老外和那菲律宾人走掉了,他才正过身来。

不一会酒吧门口出现了一群穿着紧身超短裙的女人,头发飘逸、妆容紧致,等她们一个挤着一个进门的时候,酒保们总是低头看那些女人的屁股,然后笑着相互给对方使眼色,乐此不疲。

她们进来不找座位做,三五个女孩就挤在我旁边的一个作为装饰物的楼梯上坐下了,香水味聚拢起来,女人们开始翻包包找烟。

“ 能借个火吗?”一个年轻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,是那群女人当中的一个。

我顺势把面前不知道是谁的火柴递了过去,这给了我一个跟她说话的契机。

她长得好像有点不一样,皮肤没有当地人那么黑,准确来说,是那群女人最漂亮的一个。

“你看起来很不一样”我对着她喊道。

“我家族里有中国血统。”她说。

她有着俊俏的下颌角,鼻子也玲珑小巧,一双眼睛尤其出神,紧身裙把她的身子裹得刚刚好,就是脚上那双差不多15厘米的高跟鞋看起来很廉价。

周围的女人打扮都差不多,她们就是当地的妓女。

“你多少岁?”我问

“22岁”

“没有读大学还是大学已经读完了?”

“因为一些经济问题,所以就没有读了。”

我点点头表示遗憾,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,音乐的声音越来越大,我有点听不清她说的话,不过在跟我说话的时候,她一直像一只灵敏又优雅的豹子一样,嗅着来往的男人,像在打量她的下一个猎物。

“你是中国人”她又开口问起我来。

“嗯”

“我家人以前也有中国血统,但是具体什么情况都忘记了,所以你看我的长相确实有点不一样。”

期间有个男人拿着啤酒过来找她碰杯,带着棒球帽、斜跨着一个运动包,一看就是跟朋友打赌过来的,她敷衍了过去,继续跟我说话。

“当初没有钱继续读书,就找到了这份工作吗?”我问,我不确定用“工作”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是否合适,但是至少口头上问起来很自然。

“额……”她有点面露难色,“一个妹妹,两个弟弟,我的两个弟弟都还在上学,我想出来挣钱让他们继续读书。”

我下意识地往后挺了挺身子,“还有这么清新脱俗的理由?”我在心里想。

“妹妹也在上学,不过也生孩子了 ”她突然伤感起来,好像变成了一个中年人一样“她能维持自己的生活,两个弟弟还要学习的话,还需要挣一笔钱”。

中间的舞池已经开始有人蹦迪了,聚集的人越来越多,我感觉到她身体的里的马达又开启了,男人们只要往她这里看过来,我就能听到一种鱼上钩的声音。

人群把我们冲散了,我坐了一会就离开了酒吧,走了一天太累了,我决定找一家足底按摩的地方。

我被洗脚小妹弄醒了。

她见我睡着了,给了我一个拿了一个靠枕过来,我睡眠很浅,结果被她吵醒了。

她连声说着道歉,我说没关系。

她又低头专心帮我按脚了,我看着她,隐隐觉得这中间有种莫名的联系。

“我今天在酒吧去玩了,你知道那个lilymaongas吗?”我问

“哦,我知道,就在街边的那家,岛上有两家。”她回答说。

“我在里面碰见了几个小姐,还跟他们聊了一会天。在菲律宾卖淫是合法的吗?”我问

“这边确实有很多小姐,但那不合法的。”她义正言辞地跟我解释。

我把在酒吧遇到那个女人的事情跟她讲了,我说为了弟弟的学费去做这种事情,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。

她的脸马上变得难看起来,“不,她们只是很懒,不想工作罢了,只是像赚点easy money(快钱),她们在我们当地是得不到尊重的,没有人会喜欢她们。”

她说这话的时候,好像那些小姐就站在她面前一样。

我不死心,总觉得酒吧里的那个小姐跟她有关系。

“这边人一般孩子都挺多的,你们家三个孩子,感觉还是很少呢?你家真的只有你和你的两个弟弟吗?”

“对”,她头也不抬地说,

“我家只有和我两个弟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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